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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冰心在玉壶——拜访北外老人熊健同志

作者:刘瑞明 发布日期:2015-09-01

人物简介:

  熊健,1920年11月生。1949年到外国语学校(现北京外国语大学)工作。曾任注册科科长,德系法系副主任,教务办公室主任,德语系主任,西语系主任,亚非系主任兼党总支书记,外研社社长。1985年11月离休。


作者刘瑞明,1962级北京外国语大学西班牙语系校友。曾在外贸部所属专业总公司工作。2005年退休。

公元2015年,六月中旬的北京,一连几天,蓝天明媚,白云朵朵,出现了几十年难得的好天气。卢国正同学拍了几张北外的照片,天更蓝,云更逸。钟全华同学从香港回来了,他要请熊健同志吃便饭。老人说,吃饭就不必了,你们来我家里坐坐,就是个高兴事!

我们集结起了8个人作陪,都是上个世纪60年代,他任北京外国语学院西班牙语系系主任时的学生,名叫:曹琳、邓兆兰、李英娜、孙桂云、周义琴、王世申和刘瑞明,还有一个赵锡彬未能赶来。我们中,有人已经50多年未见老主任面了。这次拜访老人家,就是要表达我们这些已是爷爷奶奶辈的老弟子们的尊师情意。为此,我们特地在学校西校门口的花店买了一束鲜花,十束百合,清新洁白;十束玫瑰,鲜红艳丽。老人家已经95岁高龄,祝福他不仅要活到100岁,还要再活100岁。自信人生200年嘛!

我们在学校教职员工宿舍区转了几个弯才找到他的住处,这里是几十年前学校分配给他的三居室,在二层,他不用爬楼也不用坐电梯。老人家的耳朵有点背,不是一般的背,平时不用大声嚷嚷,他是听不见的,但是今天他一直在家里等我们,听见声音,门开了,还能叫出大家的名字.

熊健,原名熊兴仁,是国民党元老前北平(北京)市市长熊斌的幼子,1920年生人。本来,像他这样的出身,是可以在家中养尊处优,当他的公子哥的,可他偏不这样做,选择了另外一条路,一条背叛家庭,信仰马列,追随共产党的革命之路。16岁那年,少年熊兴仁,就开始接触马列主义的书,怀揣共产主义救国的理想,背着父兄参加了革命,当了一名中共地下工作者。后来,周恩来总理特批,在1943年秘密加入了中国共产党,那一年他才23岁。在国共两党地下战线潜伏作战,为共产党和新中国的建立立下过神秘功劳,特别要提的是在北平和平解放的看不见的战线,除了傅作义的女儿,应该就属他做的贡献大了。但是,一直到解放,他没有也不能公开自己的身份,所以他的功劳也就不能出现在公开的出版物上,多少年来鲜为人知。

在北外,许多人习惯叫他“熊健同志”。因为他特殊的出身,特殊的工作,特殊的人际关系,隐性瞒名了三十多年。解放后,他的身份公开(其实只是半公开),从一名地下工作者变成一名共产党的干部,来到当时的北京“外事学校”(北京外国语大学的前身)工作。此后,他便非常愿意大家称呼他为“同志”,包括我们这些学生有时也没大没小的叫他“熊健同志”了。

熊健同志,解放前做掩护的那一段工作不说,1949年以公开身份工作,到1985年退休,历时36年,一直没有离开北外,他从事的任务改为在外语学院教书育人,就是俗话说的“业务干部”。他先后在德语、法语、西班牙语、亚非语各专业,以及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任职。

1961,北外“西法系”分开,成立西班牙语系,他从下放地调回,重新启用。领导对他说:“古巴革命成功了,两国建交后,西班牙语越来越重要,国家急需这方面的人才,你去了,哪怕培养成一个高级翻译,就是成功。”于是乎他走马上任系主任,主抓业务。后来,西班牙语系的发展和人才的培养,大家都看到了,何止是一两个高级翻译!

《师说》: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他遵循这条古训,在那些年一个个不断的运动冲击中,坚持“学生以学为主”,只要一纳入学习专业的时间轨道,就紧抓老师的教和学生的学。那时的景象是: 学生们拿个小本子背单词,在教室、宿舍、楼前、通往食堂的路上朗朗读书,互提互答,不避寒暑。北外的学校是五年制,文化大革命开始时,我们二、三、四年级都还在学习阶段,并没有完成学业。但是文革以后,只要工作需要,我们捡起来过去所学,复习补课一番,就能胜任外语、外事工作,这不能不说与在校时基础打的牢固有关。大家每每提起往事,都觉得要感谢这个坚持抓业务不放松的熊健系主任。因此,他本人也遭到过误解、批判、冤枉以至不公正的对待,文革中甚至被打成牛鬼蛇神,劳动改造。有人揶揄笑言他是"老运动员"了。这次和我们见面,他也说:代价太大,但绝不后悔!他在90岁时,曾吟诗自励自勉,诗云:

坚持真理,忠贞祖国。

生活俭朴,健康有序。

好学深思,求真务实。

淡泊宁静,心静性情。

正是有这样的好心态,老人家耄耋高龄,腰不弯,背不驼,除了耳朵背以外,身心健康.无大病,不时还杵着拐杖在学校走两圈,和老朋友、老熟人言论一番。

笔者年轻时,读过唐诗:“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觉得那是千年前,一个失意但不自怨自艾的文人的自我欣赏。今天看到,这样一个历经坎坷,矢志不渝的老一辈教育工作者在眼前侃侃而谈,不就是“一片冰心在玉壶”吗!中华民族有几千年尊师重教的传统,我想,就是把他称之为解放后的高等教育家也不为过。

熊主任告诉我们,他的回忆录:《梦里青春亿红岩》。第一次印刷已经售罄,第二次印刷后会送给我们每人一本。出书的目的不仅仅是让我们后辈知道像他那样的前辈的人生经历:早年激情暗涌的地下革命工作,中壮年跌宕曲折的历程,晚年终于得到认可,被评为:“北京外国语大学优秀党员”和“北京市对台工作先进个人”。人吗,光荣时不洋洋得意,背运时不自怨自艾,一切的一切都成了过去,走进了历史。更重要的是,他的个人史,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历史的浅淡的一笔,但也是颇具典型性的一笔,它可以留给后人阅读和研判,以史为鉴,走好未来之路。具体一点来说,就是少走弯路,不走弯路,把北京外国语大学办得更好,为国家培养更多的德才兼备的外语人才。

 当我们告别他老人家的时候,他杵着拐杖,把我们送到楼下。我忽然觉得,他除了这支拐杖,还有自己的另一支精神支柱,得以永葆其革命的精气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