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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恩来总理和我学、用僧伽罗语

【来源: | 发布日期:2008-11-01 】

文/郑于中

作者介绍

郑于中,1958年毕业于我校英语系,我校亚非学院僧伽罗语专业副教授。1959年1月,被外交部派往驻斯里兰卡大使馆边工作边学习僧伽罗语。1964年2月底陪同周总理访问斯里兰卡,在科伦坡群众大会上发表了长篇讲话。1972年后在北京外国语学院教僧伽罗语,先后被聘为我国第一名僧语讲师和第一名僧语副教授。2008年,中国同斯里兰卡建交50周年,作为长期以来对斯中友谊做出贡献的中方人士之一,得到斯中社会文化合作协会的表彰,获得斯里兰卡教育部长颁发的奖牌和证书。

1957年周总理访问斯里兰卡用僧伽罗语说"阿宇博温!A:yubo:wen!",向欢迎人群致意。1961年,根据周总理的指示,北京外国语大学创立了亚非语系,僧伽罗语是其中的一个专业。

1958年我毕业于北京外国语学院英语系。1959年1月,根据周恩来总理的有关指示,我被外交部派往驻斯里兰卡大使馆边工作边学习僧伽罗语。当时前无中国的先行者可遵循,当地的教员又不懂如何教外族学生。我就参照自己在北京外语学院学习英语的方法,利用当地语言条件进行自学。为了入好门、打好基础,我把三位名人的三句话作为自己的学习指导方针:1)毛泽东主席:语言这东西,不是随便可以学好的,非下苦功不可。2)著名京剧艺术家盖叫天:慢就是快。3)著名语言学家陈垣:循序渐进。

边学边工作5年之后,1964年2月底周总理访问斯里兰卡,在科伦坡群众大会上发表了关于当时国际形势、我国对外政策及中斯关系的长篇讲话。我头天独立地笔译出来,全文由我在大会上用僧伽罗语宣读。经当地专家审阅后毫无修改又全文登载在我驻斯里兰卡使馆的僧伽罗语公报上。可以说这是我经过5年边工作边自学后写出的一篇僧伽罗语"学士论文"吧!

至今我还清楚记得,就在那天上午,突然得到通知:周总理要我去他下榻的住地,谈谈如何修改他的讲话稿。我心里有点紧张,怕难度太大完不成任务。看来总理了解我这名年轻翻译心里的紧张,我见到他时,他用很温和的语气对我说:“东道国认为讲话稿中多次指名批评美国,他们感到为难。考虑到东道国的处境,我方同意删掉几处。”总理接着问我行不行。我松了口气离开那里去完成这一任务。事后,我心想:总理这次访问历时三天,日程非常紧迫,要他亲自处理的事又很繁重,翻译上这样轻易的事,完全可以派人告诉我去完成。总理竟把我叫到跟前亲自当面这样细致地交待,还对我进行外交工作和政策的教育。由此可见周总理对我们翻译人员的重视和关怀。

在这次访问中,我还亲身经历了几次周总理如何处理事务的例子,让我终生难忘。一次我和代表团一行在总理下榻的住地坐着休息等候下一项节目,我看到周总理突然起身快步走向大门。这时我才发现斯里兰卡总理班达拉奈克夫人已来到了大门口。周总理如此迅速发现并前去迎接,可见他身为一国总理对对方的尊重和礼貌。在斯中友协的招待会上,周总理看到我中方人员扎堆自己交谈,马上要求大家分散开去同斯方友人多交谈。三天紧迫的访问,周总理还挤出时间带领代表团主要成员来大使馆看望全体使馆人员、其他驻外人员和留学生并安排我方摄影记者为之合影留念。合影时,总理亲自安排我大使夫妇坐在前排中央,他自己和陈毅副总理夫妇坐在两旁。

事有凑巧,我年迈的父母当时在上海一家新闻影院看到了这次访问的纪录片,其中有他们儿子的身影,马上请左邻右舍的邻居去观看,一起分享这一幸福和荣誉。我父母还要求影院把那张挂在宣传窗里、刊有周总理访问兰卡的报道和那篇讲话全文的《解放日报》送给了他们留念。

我是1959年1月9日晚跟随我首任驻兰卡大使张灿明乘机到达首都科伦坡,第一次踏上兰卡大地的。不久我得知当时周总理指示时任外交部常务副部长的章汉夫要派遣一些部里的年轻干部去兰卡、荷兰、冰岛等小国学习该国的语言。我去兰卡学习僧伽罗语就由张大使亲自负责指导和管理。还告诉我当年5月兰卡总理班达拉奈克先生将赴我国访问,周总理在欢迎宴会上的简短讲话译成僧伽罗语后要求我在会上念稿(此次访问后来未成行)。张大使安排我住在他的官邸专职学习,先为我请了一名僧族友好记者列昂那盖先生教我僧伽罗语字母,没几周请了另一名僧族友好记者拉那维纳女士教我僧伽罗语,用的是当地的幼儿园的课本。确实当地没有任何人会教外族人僧伽罗语。我问了我的教员很多语法问题,他们都答不上来,我只好自己琢磨。我一天上两小时课,其余时间自己练习,天天朗读,书写,记忆。在我呀呀学语的初期,兰卡一张僧语大报的友好记者就上门专访我,第二天就用大幅的版面刊登了这次专访,还发表了我学习僧语的大幅照片。这样学了8个月后,张大使接受了斯中友协的一位佛教长老--西伐里教授的建议,要我去他们的智严大学住宿学习僧伽罗语。张大使规定我要同吃,同住,不许讲英语,只许讲僧伽罗语。还请了一位历史学讲师巴斯那亚格先生每周给我上几节课,也不会教。我自己找了一本兰卡政府为该国泰米尔族官员学习僧伽罗语的课本,请他教;还主动写作文要求他修改。我天天阅读阅览室的僧伽罗语报纸,遇人就用僧伽罗语交谈。这样又学了4个月。使馆要把对外分发的英语公报译成僧伽罗语分发,请了当时斯中友协秘书长库玛拉先生担任翻译。大使把我调回使馆,一边跟库玛拉先生学习,一边管理公报工作。每天阅读英语和僧语报纸,把重点讲给大使和参赞听,重要的僧语消息要全文译成汉语。每晚要听国家电台的僧语新闻播报,做些必要的纪录。使馆的僧语口译工作都由我一人担任,我还和接触到的僧族人士用僧语交谈。此外,我还学习僧语语法书和阅读小说等书刊杂志。大概在我开始工作后一年左右,张大使应斯中友协康堤分会的邀请去该大城市参加他们的集会。张大使决定请库玛拉先生把他的讲话英语稿译成僧语,要我熟读后去集会上念稿。我头天整整朗读了一天,还自己多次录了音,自己听,不断改进。那天正好有斯国家电台记者在场,张大使的讲话全文录音下来,向兰卡全国作了广播。张大使成功地运用了我这一炮手用僧语在外交上打响了促进中斯友谊的第一炮。库玛拉先生曾很有感慨地对我说:英国人统治兰卡想尽办法要消灭我们的文化和语言,你们中国这样的大国却派你来学习和运用我们的僧伽罗语!这是多大的区别啊!

1964年2月周总理访问斯里兰卡时作者在科伦坡群众大会上用僧伽罗语宣读讲稿


从那以后,大使参赞参加这种群众性的集会,都要求我这样做。逐步先由我自己译成僧语,再由库玛拉先生审定。1961年以中国佛教协会会长喜饶嘉措法师为团长、正果法师为副团长的我国佛牙代表团(成员中还有郭鹏和赵朴初居士)访问兰卡期间,我全程陪同翻译。喜饶嘉措团长在机场迎接佛牙仪式上的讲话事先已由我译成僧语。在仪式上我念僧语稿时,兰卡总理班达拉奈克夫人正好站在我身旁,看到我的译稿是用僧语写成的,她指着我的译稿感叹地对身旁的财政部长说:他的译稿是用僧语写的,我们的总督每次的国情咨文都是用英语字母拼写的。这次迎奉佛牙的访问中,还有一个插曲。郭鹏副团长在一次群众集会上即席讲话时说:中斯两国人民是好朋友。我译成僧语时,用了"芒果朋友",因为兰卡一位部长伊仑格拉塔纳写了一本小说,书名叫《芒果朋友》,描写朋友间的友好情谊,在兰卡家喻户晓。当场台下一片大笑。郭鹏副团长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以为我译错了。下来问起这事,我做了解释;陪同我团的兰卡文化局副局长温森特先生说:《芒果朋友》描写的是一些年幼的朋友,这里最好用"大象朋友"。大概10年后,我读到兰卡政府出版的官方新闻刊物庆贺我国国庆的社论的标题也用了"中斯两国人民是芒果朋友"。

1972年我返回北京外国语学院教僧伽罗语。先后被聘为我国的第一名僧语讲师和第一名僧语副教授。

文革后期,北京外国语学院亚非语系僧伽罗语专业聘请兰卡智严大学的李拉拉特纳博士担任专家,指导僧语专业的教学和研究。当时僧语专业决定以李拉拉特纳博士为主编编纂僧僧汉词典,报请国务院,列入了周总理生前最后批准出版的书单之中。李拉拉特纳专家是兰卡总理班达拉奈克夫人推荐来华的。他母亲病危临死前,班达拉奈克夫人来电要他回国,他却忙于词典的编纂而没回国。该词典的编纂花了李拉拉特纳专家和包括我在内的僧伽罗语专业全体中国教员近8年的时间。在词典稿行将完成的时候,李拉拉特纳专家因患癌症,不久去世。在他患病后期头脑还清醒时,亲口对我说:"僧僧汉词典出版时,要在词典的扉页上,写明:'献给敬爱的周恩来总理!'"因为李拉拉特纳专家的僧语、巴利语、梵语和英语等语言水平很高,该词典稿的水准可谓一流。词典的出版已由商务印书馆移交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遗憾的是至今尚未能够出版。

1987年我作为成员和翻译参加了我国家教委邹时炎副主任率领的中国高等教育代表团访问兰卡,从语言、背景、涉外等方面积极主动参加工作,起了良好的作用。兰卡高教部常任秘书(相当于常务副部长)在告别宴会上讲话中说:"斯中教育等交流需要桥梁,这次交流的桥梁就是郑于中教授。我向在座的大学校长们建议授予郑教授僧语荣誉学位。"

今年,中国同斯里兰卡建交50周年,又是中斯友好年。斯中社会文化合作协会,在兰卡现政府的支持下,特请兰卡教育部长向以中国人民对外友好协会陈昊苏会长等十几名中方人士颁发特制的奖牌和证书,表彰这些中方人士长期来对斯中友谊做出的贡献。证书由兰卡现政府的总理和教育部长签署。受奖的中方人士包括会僧伽罗语的前驻兰卡大使张成礼和江勤政、新华社多次派往兰卡的前长驻记者李政、中国国际广播电台僧语站主任王晓东和我,其中江勤政、李政和王晓东都是北京外国语大学的僧伽罗语毕业生。仪式在中国人民对外友好协会总部友谊馆举行,兰卡教育部长作为主宾出席并用僧语讲话,特请我担任他的僧语翻译。讲话一开始,兰卡教育部长说:他有幸请曾为兰卡人民敬爱的周恩来总理担任过僧语翻译的郑于中教授担任自己的僧语翻译,他也有幸曾为温家宝总理访问兰卡期间担任过僧语翻译。(现附上这次仪式上发奖的照片和所发奖牌和证书的照片。)

最后让我回到我编写的《僧伽罗语实用语法》的扉页上转述的一位斯里兰卡记者那句悼念周总理的话:"您用我们的'僧伽罗语'向我们说'阿宇博温',这将在我们的耳边回荡,永远不会消逝。"以及我在《僧伽罗语实用语法》的扉页上用僧伽罗语和汉语写上的"献给指引我们学习僧伽罗语的敬爱的周恩来总理"。请一起体会僧伽罗语的魅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