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校恩情山高水长
——我的北外记忆
一个刻骨铭心的日子——1964年8月8日——让我今生今世难以忘怀。50多年前的这一天,当我还在家中懊悔一个月前高考不如人意的时候,突然,一个同届的高考毕业生来到我家,说我的高考录取通知书已经到了学校——四川自贡市第十中学,也叫自贡市凉高山中学。同学说,录取我的学校是北京外国语学院。得知此消息,我不禁喜出望外,一个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不错,应该是她,北京外国语学院,我的第一志愿!不错,第一专业西班牙语!我为能够进入我国外语院校的最高学府而倍感自豪!
匆匆吃过午饭以后,我急忙赶赴学校一探究竟。还在午休的班主任程老师知道我来了,赶紧给我开门,将录取通知书递给我,显得也有些激动和高兴。原来,我是母校当年第一个收到高考录取通知书的应届毕业生。
母校自1957年建校,1961年起有高中毕业班(每届2个班)以来,能考上大学的虽说不上是凤毛麟角,但也是屈指可数,尤其是遭遇了“三年困难时期”,国家压缩了招生指标,多数考生均被挡在高校大门之外。我校前三届学长能到北京读书的仅有六二届的1人,读的是北京钢铁学院。而我,成为凉中历史上第二个收到北京高校录取通知书的学生。
我差一点“一失足成千古恨”。本来,我不愿意参加高考的。父亲在我初中毕业前一学期撒手人寰,留下我们母子4人,我又是老大,弟弟妹妹很小;母亲在一家街道属石灰石厂工作,没有固定收入,每月至多20-30元。我很想早一点挑起家庭的重担,为母亲分忧。然而,临到高考复习的时候,我又有些“回心转意”,毕竟没有一个同学有放弃高考的打算。班主任老师再三动员我报名高考,尤其俄语老师更是不希望我错过这稍纵即逝的机会。而白白错过一生难得的机会,我自己也心有不甘。我从初中起就喜欢外语,初三年级时就担任了俄语科代表;进入高中,又有曾经当过西南地质局苏联专家翻译的胡老师教我们,让同学们对翻译的职业充满好奇与憧憬。
谁知这一次居然“心想事成”!考上“北京的大学”(就如邻居大妈们说的),让我顿时成了远近的名人,居委会和街坊邻里更是“刮目相看”……
回忆能够幸运被录取,并非自己有多大能耐,完全是因为当时许多客观环境、现实决定的。首先,那时的党和国家的政策取向,强调阶级路线,偏向工农子弟和革命干部家庭的子女,而“出身不好的”、家庭社会关系复杂的学生,尽管成绩合格,大多被排除在了大学大门之外。显然,我沾了盐业工人家庭(祖父、父亲是“工人阶级”)及老爸是共产党员和母亲是贫农的光。其次,1964年正好是一个关节点,一方面我们国家刚刚走出了“困难时期”,再就是联合国关于恢复中国合法席位的斗争进入白热化阶段,支持和反对的国家均旗鼓相当,中国随时都有可能进入联合国。对此,党中央和国务院未雨绸缪,积极做好应对准备,包括外语人才的储备。这一年及1965年,招收外语学生的比例显著增加:北外1964和1965年各招收了800名左右的学生,远远多于往年的数量。另外,第三,西班牙语学生的人数也比上年增加了1倍,共计招收了8个班(专科、本科各4个班;每班12-13人)。
然而,进校以后的费用仍然让人惴惴不安。1964年8月27日,收到录取通知书后19天,我踏上了去往首都北京的路途。我随身携带了一床被子、一床垫絮(褥子),还有少量的破旧衣裤和棉衣裤,及二姑妈赶做了两双布鞋,离开了家乡和母亲与弟弟妹妹。在西安转换直达开车以后,于29日晚到达北京,再乘坐新生接待处安排的校车,来到北外校园,从而开始了新的生活。
我被分配到西班牙语系(六九届)本科四班,被指定为班长,与来自祖国四面八方的同学,组成了新的团结友爱的集体。
我们班大多数人均来自社会最底层的工农家庭,正是由于有了党和政府的关怀照顾,免费为我们提供住宿和学费以及医药保健费,又对经济上困难的学子提供伙食费和零花钱的补助,才解决了我们的后顾之忧。拿我来说,我享受了伙食费全额免除(每月15.50元),还发给零花钱每月2.00元钱(后来升成2.50元),有的人甚至更高,例如归国华侨或烈属子女等。有的南方来的困难家庭的同学,甚至连被褥床单也没有带来,学校再向他们提供额外帮助,制作被单,买被套、床单枕头等。对没有棉衣棉裤的同学,还提供布料和棉花,由女同学帮助缝制棉衣棉裤。同学们对学校和党的关怀感激不尽,铭记终生。
除去这些基本生活必需品之外,学校还对学生们的特殊困难提供帮助。我清楚地记得,入校不久,我的近视加重了,王嘉利老师嘱咐我写个配眼镜的申请,不久后,经过验光配镜,我带上了眼镜,终于克服了视力造成的影响。
在北外这个温暖的集体里,我们在获取知识的同时,我们的身体也在茁壮成长。我们学会团结友爱、艰苦朴素。我们5分钱可以看一场露天电影,5分钱洗一次淋浴澡。平时,各种“学雷锋小组”为大家做好事。理发、修鞋等不用花钱。我也参加了修鞋小组,学着为同学们做好事,体现了相互帮助、关心、爱护的精神。
入校一个月,我们适逢中华人民共和国15周年大庆,参加了钓鱼台国宾馆前夹道欢迎外国贵宾的活动,就近见到了周恩来总理;也参加了“10·1”天安门广场国庆庆祝活动及晚上的烟火晚会,见到了毛主席及其他党和国家领导人,这是前所未有的荣誉与幸福。
开学之日起,我们就进入教学法改革试点,采取“听说法”领先,并不从字母教起,而且是外教老师直接开始,中国老师仅仅坐在课堂最后排的位置。课余及晚自习常常是互相会话和听录音,总之,是以听说为主。我们感觉很新鲜,但同时也觉得收获很大。
然而,入校不到两年时光,正当同学们满怀热情为革命学好外语的时候,“文化大革命”风暴袭来,打乱了我们的学习生活,再也无法投入学习了!师生们被分裂成两派——“造反派”和“保守派”,都在声称“保卫毛主席”“保卫党中央”,大好年华从此蹉跎以过,一去不复返……
接下来是“复课闹革命”、接受工宣队和军宣队的“再教育”、下湖北沙洋“五七干校”、回北外复读一年又等待分配工作半年……1973年3月,在学校盘桓8年半之后,我们总算离开北外,踏上了工作岗位!
尽管在北外的时日漫长,曾经恨不能早早离去,但一旦离开她,就又思念无尽,常常梦里回到可爱的校园,回到六号宿舍楼……
离校两年多后,第一次到北京出差,我就迫不及待地回到母校,看望敬爱的老师,其中包括董燕生老师等。从此以后,每当有机会,我总会回母校看看,看望师长,参加母校的校庆,或者入校、毕业及周年纪念。因为儿子的家在北京,我更是常常与在京同学联系,到母校看看,拜访老师,甚至陪同妹妹、妹夫到学校参观,给他们介绍我们当年学习生活的情况。2016年3月26日,在成都成立了北外四川校友会,我和一些校友参加了相关的活动,见到了韩震书记和彭龙校长,并作为北外校友,出席了次日举行的四川省人民政府和北京外国语大学“战略合作框架协议签字仪式”。
感谢母校和老师们的培养,让我所学的外语有了用武之地,作为外交官,在厄瓜多尔、乌拉圭和哥伦比亚三个国家常驻达10余年(借调),在完成国家赋予的任务的同时,有机会了解讲西班牙语国家的人民的风景名胜、生活习惯、风土人情,也结识了一些外国朋友,增进了中国人民与驻在国人民的了解和友谊,促进了双方的经贸交往。
如今,我已经进入了古稀之年,回顾走过的道路,心中充满感激:正是有了母校北外的关心爱护和培养,我才能有了一技之长,才能胜任工作,并且能够分享改革开放的成果,与祖国一起成长。作为北外人,我与母校休戚相关,时刻关注母校的一切消息,为母校的成长、进步感到由衷的高兴和欣慰,衷心祝愿母校在培养祖国合格外语人才和高级翻译家诸方面,取得更大的成就,成为响当当的外语最高学府和外语人才的大摇篮!
(作者:西班牙语系1964级校友肖昆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