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黄慧，我校英语学院1987级校友。1991年毕业后就职于海外工程公司，从事发展中国家工程投标工作。1994年旅美，现在纽约做金融财务方面的工作。热爱旅行，热爱文字，于2013年出版了讲述留美华裔都市女性生活的《丽人行》，2016年出版了诗画集《风落诗笺》。

那时的北外

白色鸽哨

划过灰色窗楞

窗下青春萌动

那时的北外

翩翩书页

扯动轻轻云影

影底脚步匆匆

那时的北外

冬来飞雪

夏至酿风

风起风落漫天梦

那时的北外

百转千回一首歌

起伏岁月岭

陡峭云霄峰

那时的北外

淡淡一帧水墨画

画里点点星

画外路纵横

此时的北外人

走遍世间 尝尽百味

眨一眨眼睛

魂牵梦绕北外情

人生走了很久，走到很远，总有驻足回望时，看到十八岁的天空下，日高云疾，风从梧桐密叶间穿过，花褪浅红，青杏满挂，时光就在方圆宽窄的校园里徜徉。三五层的楼房，便是象牙塔的塔尖，院墙围不住梦想和痴狂，细长的水泥小径将欢快、急促或不经心而懒散的脚步在宿舍楼、教学楼、操场、食堂、图书馆之间随意铺撒，又连线勾画，脚印时不时走到半路又原线折回或停在一个不经意的角落。

这，就是当年我们的北外，楼没有如今那么高，几乎遮住太阳，楼也还没有那么密，似乎一伸手便能拉开隔壁楼的窗子。那时的日子悠悠荡荡，好像无争朝夕，有时甚至慢到你得推着日子走。年轻而急切的心啊！

北外很小，小到即便你上课已绝望地迟到了也只能用一溜小跑的，因为要去车棚里从万马千军中找到自己那辆其貌不扬的单车，艰难启动，一路左右平仄地突奔，再找地方停靠，锁车，都不划算，因为在北外开自行车，一脚油门已经从前校门滑出了后校门。

但是，就是这样一所小学校，却是全中国外国语第一学府，是中国语种最多的大学，它培养出的外语外贸外交人才将北外校旗插遍了全球。也是这样一座小小的校园，孕育了多少青春遐思，孵化了多少高远梦想，激发了多少顽强奋斗，也承载了多少缤纷记忆。

离校25年后，当我在万里之外的大洋彼岸的北外北美校友会上遇到了长我十届和低我二十届的校友时，才知道，原来每个北外人心中都千丝万缕地牵扯着那个四方矮墙围住的几栋参差小楼，青翠丛生、花木错落的晨读园，绿荫如盖的曲折小石径，书意盎然的图书馆和寸土寸金的操场。

一个流淌过我们生命中最蓬勃、最奔涌、最肆意也最情怀的四年时光的地方必然会常常在梦中深深浅浅地出没。

教学楼

北外校园不大，三环路拦腰将校区分成东院西院。学生的教学、生活基本上在东院。各系按语种分，英语是大语种，一届一百多人，小语种少至一届几人。这里在建校初期为中国外交外贸界培养了许多人才。许多教授时常在校教课几年又去国外代表外交外经外贸部或联合国常驻几年。

教学楼就是北外的梯田，一批批秧苗扎根、抽苗、结杆直到籽穗沉甸，麦浪滚滚。还记得英文专业课，我们一个班十几人坐成马蹄型，老师便走下神坛，身处学生群中，学生们面对面交流，有了互动参与的情境氛围。这正是学语言和文化的车间。记得当年我们的老师常常是只比我们大几岁的大学毕业生。他们往往去国外进修过，和经验丰富的资深教授一起，成就了北外独特的师资设计，自然而然地舒缓了我们学外语的学习曲线，许多曾经是哑巴外语或操着中式方言外语的学生学着按外语的习惯开口，直至用外语思考。

多年后回到母校，重登教学楼，走进小教室，亲切如故，记忆扑面而来，只是，那教学楼似乎瞬间矮了许多，小教室窗口的天空也已经被树枝和楼影分割得陆离而斑驳。

三号楼

那是北外园里的布达拉宫。住过三号楼或造访过的人都知道北外女生宿舍门卫的敬业精神仅次于中南海保镖。在没有电子信没有手机的年代，每天在三号楼门厅里等候的男生们惴惴不安，看门房大妈的心情脸色，给不给传话，传了话儿女孩在不在宿舍都是要靠天气打收成。记得我的室友小S就和城东念书的男友曾经同时坐公汽去对方的学校给对方一个惊喜，却在丈量北京城对角线时擦肩错过。

我大学几年住在宿舍楼顶头的临街一间，我和室友不知哪天起就半推半就地成了副门卫。常常会有男生轻敲玻璃窗，低三下四地求我们去某室喊某人。

心太软的我们一晚上能接不少单。日后想来，如果我们当时有半个创业头脑，这便是个双赢的甜蜜事业啊！嗯，尤其有那个住在我斜对过宿舍的校花。

每天晚上宵禁前的几分钟，三号楼前依依惜别的场景也很是壮观，知情的，男生只是穿过操场回五号楼就寝，不知道的以为这一别，男生将去登月。

三号楼门口是生长情种的自留地，除了常常会有捧花临风而立的痴情王子，偶尔还有抱吉他忧郁而歌的才情高手。三号楼前演绎了多少爱情起初的模样。

如今的三号楼又是怎样的一道风景？

食堂

民以食为天，北外的吃也是铺天盖地的大事。

二三十年前，如果说颜值排榜，包括电影学院明星班，北外学生的颜值在全国不会落出前三名，但食堂的味值实在打不进北京大专院校的前十名，但这却一点也没有影响那些永远饥渴的年轻胃口。北外食堂开饭一直是北外最盛大的场合。

每一顿开饭前的食堂门口都人才挤挤。男生饿起来天经地义地毫不掩饰，女生此时也斯文暂收，勇往直前。

北外食堂不仅是个糊口裹腹之所，更是社交重地。情侣合吃一盆饭共享两个菜，用在今天便是肆无忌惮撒狗粮。老乡老同学来探访，食堂招待，加菜、小炒全凭交情深浅，或者是月初还是月末时段的余粮水平。

几个月前，老同学晒出当年的1两饭票，朋友圈里都啧啧称奇。如今还有一两和一分的票吗？恐怕已和恐龙一样成了化石。

而当年，两三毛钱就能吃个有些肉味儿的大锅菜，五毛八毛就可以上升炒个小炒了。然而，最让人念念不忘的还是宵夜。糖耳朵、小笼包、馄饨、糖卷儿、肉卷儿。一顿宵夜能幸福一宿舍的人。男生狼吞虎咽自不在话下，女生们也会倾舍而动地去买夜宵。马无夜草不肥，妞无夜宵不胖。可是在那个还没有标准身材和网红脸的年代，北外食堂的夜宵带给我们多少期待和欢乐啊。那是有了“饿了么”和“吃了没”这样的网上快餐和火速送餐的今天再也无法想象的饥饿营销。晚上九点，不见不散。

然而，北外食堂最文艺的角色还是周末舞会的大舞厅。那个羞怯和青涩刚刚半揭面纱的年代，年轻的心和轻盈的脚步都难以按耐。舞厅里灯光直白，空气中隐约着上一顿饭菜的余味，匆匆打扫的水泥地面，我们局促而兴奋的华尔兹却不沾一星一点的油腻。

而今我们无论穿上水晶舞鞋，优雅娴熟地跳着国标，还是奔放火辣地舞着Zumba，那年的食堂舞会你不会不记得了吧？

图书馆

图书馆的座位向来一票难求。上世纪八十年代，每天晚上七点，每个北外学生都有着一个向往知识、渴望读书的灵魂。六点五十五分，图书馆门口人口密度超饱和，大家背着书包，人头攒动，好像很多年后在北美见到的黑色星期五抢购开门前的景象。而当时只是为了抢到一个图书馆的座位，拿到当天的中国日报，找到那本原版外文小说......也或者是为了抢到那个好座位，目光越过书顶就刚刚好能偷看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侧影。

图书馆七点零五分尘埃落定，各就各位，读书的，写作业的，查资料的，冥想的，穿越的......直到七点五十分都是座无虚席。八点钟以后开始有松动，八点半之后有战略性转移的，九点钟宵夜准时开业，图书馆里剩下的便只有真正对知识如饥似渴的人们，以及作业拖欠到忍无可忍的最后时刻或者明天要大考今天还颗粒无收的大侠正在苦练神功。

多年以后回到新建的北外图书馆，它已成了校园里的颜值担当，刷卡入内，里面尤为现代而充满静谧的氛围，想必收藏的书籍丰富博大，包罗万象，查阅也已是一健锁定。可是，回想当年，北外图书馆的书报千指翻过，万目扫过，三层小楼里有限的藏书和资料却滋养了多少代后来踏遍全球，穿行异域风情的外交、外贸、文化大使。就在那一刻，我们学会看远古看精典，也眺望未来；就在那一点，我们学会看世界看远方，也审视自己。

北外的另一个特有的教学资源就是音像图书馆，我们叫它电教室。在那里，我们戴上耳机听VOA，听BBC，听新概念英语，训听力，练口语，日后操着以假乱真的美语英音活跃在国际政治外交、经济谈判、文化交流的大舞台上的双语精英，原来都出自这个一层楼的小作坊。这些原声外文歌曲、影视、新闻在如今的国际互联网，实时直播，凡事抖音的世界里都已近在指尖，而在那个年代，北外的学生是享受了西方文化近距离接触的优势。

就在那个阶梯教室，我们看了原版的《音乐之声》，《飘》，《爱情故事》以及零零落落的电视连续剧《南北乱世情》。

当我们陪我们的孩子们看他们人生的第一遍《音乐之声》时，是否还想起在阶梯教室里第一次看这部一直没有被超越的音乐剧？

北外的教室、操场、晨读园、小卖部、开水房、澡堂子、冬天铺上冰的小院冰场、还有那上演过我们无数个音乐会的水房，都一直萦绕在我们的脑海里。踩着垫脚的砖头走进永远堵塞积水的水房，打开只有冷水的水龙头，洗出一周的脏衣服，我们就从希望的田野上唱到童年，唱到妈妈的吻，唱到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而五号楼水房里飞出的总是一只小小鸟，或是冬天里的一把火后的北方的狼。

当年，我们都曾倾注激情地边走边唱，也一边高歌一边长大，直到我们走到很远，散布世界，又回望那座风中的象牙塔。

英雄不问出处，但英雄也都必有出处。北外的学子无论今天在外交、政治、金融、商场上驰骋，还是在学术、文化、教育、艺术甚至科技领域耕耘，都已在魂里精致地打上“北外”的烙印。北外依然座落在北京城西川流不息三环路上，也风影摇曳地座落在我们的记忆深处。

（本文荣获“情归北外”校友征文大赛二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