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简介:
刘瑞明 ,我校西葡语学院1962级校友。1968年,因文革到唐山柏各庄军垦农场劳动锻炼,两年后分配到邯郸改行做宣传工作。1973年调回外贸部,在专业总公司从事对外贸易30多年。其间分别在哈瓦那中国驻古巴大使馆商务处,波哥大哥中合资公司,巴塞罗那中国贸易中心常驻。退休后热衷于中外书报杂志收藏和研究。
我是1962年从牛栏山中学考入北外的,当时叫北京外国语学院,本来应该五年后毕业,因为文化大革命,又推迟了三年,1970年底才分配。如果把母校比做母亲,那么说,我在母亲的身边前后呆了八年。我在读书时养成习惯,喜欢把学过的老课本字典笔记等等资料留下的,可是文化大革命一来,一部分资料当作“封资修”(指封建主义、资本主义,修正主义)被破了“四旧”(指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扔了;另一部分,由于那几年颠沛流离,居无定所,几次搬家,大部分丢失散佚了。只有很少的一部分,太珍惜了,舍不得,一直带在身边,幸运地保存下来。

退休后,工作放下了,时间也充裕了,每个月国家还按时发给退休养老金,有点闲钱,不抽烟不喝酒,无别的嗜好。干什么呢?我继续搞起来收藏,北京外国语学院的史料是我收藏的一个专项,也可以说是重中之重。目的是补充我读书时失去的资料,引发对大学生活的回忆,对母校的怀念。收藏的范围拓展追溯到她的前身“延安抗大俄文大队”、“延安外国语学校”,“华北联合大学”、(北京)外国语学校、北京俄文专修学校、北京俄语学院,以及她的后继,如今的北京外国语大学。

文革,是我们这一代亲身经历的,国家受难,北外也不能幸免,这段历史不能回避,也没必要回避。那几年,书不能念了,传单、小报、杂志留下了很多,作为北外的史料的一部分,我也尽心尽力收集,已备总结研究所用。

在七十八十年代,北京没有旧货市场,但是地摊不少,有人拿出旧的书报杂志叫卖,我就跑大街小巷,往往能买到一些有价值的资料;九十年代以后,北京的潘家园、报国寺、城南旧货市场、亮马河旧货市场兴起,是我淘宝的好去处,尤其是周末和节假日,必有所得;我外出办事或者旅游时,所在城市的旧货市场、古玩城,是必去参观的景点;2000年以后,互联网兴起,旧书网站以“孔夫子旧书网”为代表,汇集了几百家大大小小的旧书店和个人书摊,我学会了网购,淘宝的范围已经遍及全国各地和港澳台,甚至延伸到海外有华人华侨的地方。
我的这一爱好,受到多方的鼓励与支持,我的老领导熊健系主任,柳小培系主任把自己珍藏的史料慷慨无偿地赠送给我,老教师岑楚兰、董燕生、张广森、不仅赠送自己的作品,还签上大名。我的外语启蒙老师张桂英,她一共保留下两本自己教学用的西班牙语课本,一本送给西班牙语系办公室,另一本就送给了我。我的同学们,不管是同年级的还是高年级的低年级的,他们知道情况后,纷纷给予帮助,把手中舍不得扔的书籍课本赠送,有时我去取,有时他们寄过来,有时资料很多,他们就干脆开车送上门来,着实令人感动。他们说,放在你那里保险,什么时候我们想念了,就可以过去看看!
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原来就认识的和后来才认识的朋友也伸出援手,把家藏书报送来,得知哪里有什么有价值的资料,一准告我。他们说这些东西,不管值钱不值钱,与其处理到废品收购站,还不如送到你的手里,说不定还能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诚哉斯言!
众人拾柴火焰高,我的书房关于北外的藏品,书报杂志图片一天一天地增加。这些老资料,因为年代较远,缺少保护,有不同程度的缺损,无论如何也要把它们保存好。因此,我学习了简单的装裱知识,进行修补。水平是业余的,工作是认真的。为避免受潮,要进行再包装,加上了塑封;为避免虫蛀,书箱里放樟脑品,每年更换。最后,按年代或内容分类登记入档。我乐此不疲,不厌其烦,不觉得是个负担,而觉得是在以这种方式尽自己的一份心意,感谢母校八年的培养教育之恩!
有人说,收藏的意义在于藏品得到增值。为了收藏,究竟花了多少钱,现在价值几何,真的无法算计。我的藏品,有的花几块钱,增值了几十倍,有的一片纸,花了上百元,对局外人来说却是一文不值。我认为,凡是关于母校的资料,即使卖方要价离谱,为了不错失机会,也会下决心拿下,不管将来增值与否,不为别的,就是因为那是母校散佚出来的历史资料,我应该保留,责无旁贷。
在整理藏品时,我了解到了许多关于母校的的历史知识。
首先,我们敬爱的周恩来总理对北外一直给予关心和鼓励,他曾经两次为北外题词,前一次是上个世纪五十年代题给“北京俄文专修学校”的,想必大家都知道,后一次大概就鲜为人知了。那是1959年,我校西班牙语系编辑好了新中国第一部《西汉辞典》,老师们给周总理写信,希望总理题写书名。总理那么忙,能不能满足这个要求,谁心中也没有底。没想到,过些天秘书真的送来了总理题写了“西汉辞典”,四个大字。

我们的老校长张锡俦,不但是个教育家,而且是个翻译家—一个著名的俄罗斯语言翻译家。苏联名著《青年近卫军》,由他翻译成中译本,另一本《日日夜夜》是陈昌浩和他合作翻译的。陈昌浩可是个大人物,曾任红四方面军政委,和张国焘平起平坐的。我们的老校长也不简单啊,1924年参加革命,他在重庆读大学时,就是学联主席!描写苏联英雄《卓雅和舒拉的故事》这本书,我们这一辈人在中学时读过不知多少遍,发过多少誓,要向这位姐弟英雄学习。殊不知把英雄介绍到中国的也是我们的张锡俦校长,解放初出版的《卓雅和舒拉的故事》,译者也是他。那时,他是中央编译局的副局长兼任北外副校长。我手中另有一本《文学翻译问题》,是老院长兼党委书记刘柯的译作。还有一本《我所见的波兰》,是李棣华副院长在1954年利用工作之余翻译的。这些北外老领导不仅仅是党务工作者、教育工作者,而且是学者、翻译家,他们有高深的外语造诣,有翻译成果,只不过由于工作繁忙,没有时间翻译出更多的作品罢了。

还要特别提出的是,我们的老院长刘仲容先生,大家知道的是他当过桂系李宗仁、白崇禧的参议,民革中央的常委,对新中国的建立劳苦功高。但是许多人并不知道,他还是一位书法家,原来挂在学校西院大门口的校牌《北京外国语学院》,挥洒自如,名家风范,那是他的手迹!这个题字同时用于“北京外国语学院”的老学生证、老记分册、老校徽。怀着喜爱和钦佩之心,这些珍品,我一一保存至今。想当年,我们北外的学生,佩戴刘仲容院长题字制作的校徽,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一种发自内心的自豪荣誉感!
北外的老教授教师们,外语执教水平之高是全国公认的,我收藏的他们的回忆录、文集、诗词歌赋,说明他们个个拥有深厚的中文功底。
我手中还有几本老版的校友名录。名录就是简单的名字,他们所在的院系班级,所学专业,毕业的时间。他们没有太大的名声,(当然也许他们的成就没有记录在册),但是正是这些一串串一组组的名字,筑成了北京外国语大学今天在中国教育界的巍巍丰碑。

至今,我的有关母校的藏品,已经超过千余种,藏书处取名雅号“留书房”。不时有人给我提出疑问,你花费了那么多时间,精力和财力,搞了这么多收藏品,值得不值得?目的何在?现在有什么打算?今后又如何安排它们呢?我知道我们北外有一个档案室,保存着学校的大量史料,我的收藏属于个人爱好,民间收藏。但是,说不定那一天,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的藏品恰巧证明了一段北外历史,受到重视,对学校的档案是个补充。这种可能性是有的,哪怕仅仅是一件,就值得了!现在,我正在做的是,把整理的史料,发到微信朋友圈互联网上,与人共享,和别人交流藏品,互动心得。也许,在将来,有机会搞一个个人的“北京外国语大学史料展”,让参观者亲手触摸到北外的史料,规模倒不在乎大小。
我憧憬在未来的展览会上,老前辈们参观,回首往事,畅然心旷,年轻人参观,受到感动和启迪,他们作为今天的北外人,信心倍增,下决心把北外的传统精神继承下来发扬光大。如是,我心足矣!
正是:收藏我北外,痴心几十载。非是我痴心,既往又开来!
(本文荣获“情归北外”校友征文大赛二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