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刘士义,1965年毕业于北京外国语学院法语系,曾任驻瑞士大使馆政务参赞。
我,本是一个普通农民的儿子,生于忧患,家境贫寒,在辽中一个偏僻的小村庄度过了苦难的童年。
随着五星红旗在中华大地上升起,家乡巨变。我,上了小学,进了中学,升了大学,沿着革命先辈筑就的康庄大道勇往直前。
1961年,我所升入的高等学府,是我报考的第一志愿――北京外国语学院(现北京外国语大学,简称“北外”)。大文豪雨果的母语,是我要学习的语言。
1965年,即中法建交后的第二年,我提前一年大学毕业,原因是,外交部选派我到闻名遐迩的法国格勒诺布尔大学进修法语,以便日后成为新中国外交队伍中的一员。
光阴似箭,转瞬间,我离开北外已数十年。然而,飞逝的光阴并未冲淡我对母校的怀念。每当忆及在母校度过的岁月,那一件件往事和一个个场景,便会活生生地浮现在我的眼前。
一、 我忘不了母校优美的校园
入学报到日期临近,我揣着录取通知书,带着简单的行装,坐着火车,从辽宁省会来到首都。出乎我的意料,北外特地派人派车,为我们新生接站。
到了北外校门前,最先映入我眼帘的,是那长条型的校牌。白底上刻着的七个黑色大字,刚柔相济,堪称上乘书法,令我十分喜欢。
不远处,一座大厦,巍峨耸立。大理石为基础,青砖为墙面,蓝色的琉璃瓦构成其顶部和飞檐。我觉得,这座与天地浑然一体的教学楼,仿佛正是我梦中的圣殿。
行至校园,但见同色楼宇,四周围绕;平坦甬道,纵横交错;运动场地,大小不一;松柏杨柳,排列有序;红花绿草,各处点缀。此外,还有一个池塘及其周边一个个的石礅。啊,多么整洁!多么幽静!多么典雅!真可谓别有洞天。
在法语系学生宿舍前,我看到入口处上方悬挂着一条醒目的横幅,红布上贴着“来了就是主人”六个金色大字。我精神为之一振,心想,这是何等温馨而又及时的提示啊!主人翁的自豪感和责任感,在我心中油然而生。我很快便融入了这个新的集体。
于是,我成为了这园中“又一棵苗木”,得到了园丁精心的栽培。
二、 我忘不了母校可敬的老师
我在北外就学期间,施予我恩泽的老师,人数颇多。他们中有中国的,也有外国的;有授课的,也有不授课的。
我们那一届法语系新生共约50人,分成三个班。开学后的头两个月为打基础阶段,主要学法语的发音和练习26个法文字母的大写、小写。为使我们掌握正确发音,曾有三位女老师不厌其烦地对我们进行训练,有时还加班加点,废寝忘食。我本人就曾“吃过这样的小灶”,直到完全过关。
给我们上法语专业课的,还有分别负责语法、精读、泛读、电化教学等课程的中国老师。而来自法国、比利时的四位法语专家,则先后为我们上口语课和进行口、笔语的各类考试。他们都认认真真、兢兢业业,甚至连我在答卷中误用的一个标点符号也未放过。
为扩大我们的知识面,学校设置了文学、历史、哲学、政治经济学等公共课。在大阶梯教室为我们教这些课的老师,经验丰富,学识渊博。此外,还有在室外上的体育课,体育老师教的内容,花样百出,生动活泼。我对所有这些课程,都饶有兴趣,受益良多。
我们年级有位政治辅导员,他对学生关怀备至,为大家排忧解难。比如,当他了解到我每月15元的伙食费难以为继时,为我申办了助学金;当他看到我在严寒季节穿着过于单薄时,为我申领了一件新棉衣。我感到,一股股暖流传遍了全身,传到了心底。
有个忙碌的身影,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那是学校食堂管理员的身影。在我国经济困难时期,他为了搞好食堂伙食,保障全校师生健康,总是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在我看来,他也是一位值得效仿的好老师。
有个场面,是我始料未及的,那是法语系一些老师为我赴法进修送行的情景。为避免显得张扬和造成惊扰,我未将离京时间告知任何人。没想到,出发的那个晚上,当我们赴法留学生乘坐的大巴车途经北外正门时,突然停了下来,并有人呼喊我的名字,让我下车与老师话别。路灯下,见到这些慈祥的面容,我感动得热泪盈眶,深深地给他们鞠了一躬,并用他们教我的语言连连致谢。
三、 我忘不了母校可爱的同学
常言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到了北外,见到客观条件这么好,我心里就想:现在就看个人主观怎么努力了;自己一定要按照党的要求,力争做个德、智、体全面发展的好学生,并且还要与同学团结友爱,共同进步。
决心和意志驱使我像幼骊食草一样,默默地吸收着营养。为相互勉励,我和一些学友互赠自制的书签,上面写着名言或警句,比如“读书吧,这是最好的事情”;“只管耕耘,莫问收获”;“厚积薄发,天道酬勤”……
有一景观,堪称世界罕见,每晚在北外两大自习室里呈现:几百名学生聚在一起,同时高声念外语,而且是几十种外语混合成谁也听不清、辨不明的“外语”。我是那里的“常委”。有时我暗自发笑,“我们北外的莘莘学子,真正做到了心无旁鹜,在这一点上,与我国古代特意到闹市里读书的孟子可有一比。”
同两大自习室的情况截然相反,学校灯光明亮的图书馆和微风拂煦时的池塘边,却是一片静悄悄。这两个地方也是我平时看书的好去处。我伴着青春年华,奋力在书山上攀登,尽情在学海中遨游。真是美哉!快哉!其乐无穷!我和学友们共享这幸福时光。
在北外,体育活动广泛开展。每周,我总会留出几个晚饭前的课余时间,与同学们打乒乓球或羽毛球,有时也参加班级之间或年级之间的篮、排球比赛。有时晚自习后,我同几位好友遛达到操场上,边聊天边玩几下单杠、双杠或吊环。我们也曾在夏天里去游泳,在冬天里去滑冰。
我们课余的文娱活动也不少。每到周末和节假日,我与另两位音乐爱好者凑在一起,组成一个自娱自乐的小乐队,他俩拉胡琴,我吹笛子或吹箫。在法语系及全校规模的晚会上,我曾参加过诗朗诵和口琴合奏等演出。我们班同学还曾一起到香山顶上踏青联欢,歌声和笑声响彻云霄。
我担任法语系学生会生活部长期间,全系开展“五好宿舍”活动。因召开会议和检查卫生等工作上的关系,我与各年级同学均有广泛的接触,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在北外,还有一些与同学相聚的情景令我记忆犹新。比如,我在赴法进修前,很多同学一帮帮、一次次地围在我身边,有的投来欣羡的目光,有的拉住我的手不放,有的说着“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之类的祝语,还有的送我精致的笔记本,在扉页上写着“胸怀祖国,放眼世界”的祝辞。
四、 我更忘不了陈毅在北外讲的“那堂课”
陈毅元帅,威名远扬。我到北外之前,对他的丰功伟绩早有所知,并甚为感佩。没想到,我到北外的第三天,便目睹了他的风采,聆听了他的报告。
那是一个天气晴好的上午,北外举行隆重的开学典礼:听国务院副总理兼外交部长陈毅做报告。整个大操场鸦雀无声,只有他那铿锵有力的四川音在校园中回荡。
我聚精会神地听着,将他的话,一句句、一字字,深深地印在脑海里。我暗下决心,一定要像他期望的那样,做到政治上坚定,永远忠于祖国;业务上过硬,更好地报效祖国。
在我看来,这既是一个政治报告,更是我上大学后听的第一堂课,一堂震撼心灵的启蒙课,一堂影响我人生道路的教育课。联想到他那波澜壮阔的人生经历和大无畏的英雄气概,我认定,他便是我的人生导师。
沧海桑田,世事难料。当1967年我和其他留法同学奉调回国参加“文化大革命”时,我怎么也不敢相信,他已受到严重冲击。我对此感到非常困惑。我的心在隐隐作痛。
我在外交部看了两个月的大字报,接着便被派到国外工作,但我一直关注着我们外交队伍这位领军者的处境。后来得知,他过早地离开了他所钟爱的土地和人民,当然也包括他麾下的我这个外交新兵。从新闻媒体报道中,我又得知,为他举行的追悼会,规格空前。
面对无端的诬陷和攻击,他在诗作中,曾以青松自喻和自勉。以我之见,他在中国人民心目中,就是一棵狂风吹不倒、大雪压不垮、顶天立地的青松!
具有崇高精神和伟大品格的陈毅元帅,永垂不朽!
五、 我对党和母校的感激与祝愿
我在党的哺育下不断进步,由一个穷孩子,成为了少先队员、共青团员、共产党员。我怀着对祖国的赤诚之心,带着掌握的知识和本领,开始了漫长的外交生涯,画出了自己的人生座标和轨迹。
遵从外交部安排,我曾六次到我国驻外国大使馆工作,驰骋在国际外交第一线达二十余载。我所去的法国、马里、比利时、毛里求斯和瑞士,均以法语为官方语言。北外老师传授给我的法语,大有用武之地。总的自我感觉是,门路对头,学以致用,如鱼得水,胜任愉快。
我也曾在国内外交部一些地区、业务司工作多年,担任了副处长、处长等职,参与接待过一些外国高访团或随团出访,因而,我所学的法语也都派上了用场。
我的外交生涯,大致可分两个阶段。前一阶段,以担任使馆领导翻译为主,同时也做了些宣传、办案、调研等方面的具体工作;后一阶段,被安排到领导岗位,成为了一名高级外交官(使馆政务参赞和临时代办)。在整个工作期间,常有人对我讲的法语大加恭维,我对此均泰然处之,有时应询告称,我曾是北外的学生,并引以为荣。
遵照国家规定,我业已到龄退休,参加了外交部为我们一批离退休老干部举行的隆重仪式,部领导为我们颁发了红绸烫金封面的荣誉证书,并与我们合影留念。在给我的证书上这样写道:“刘士义参赞,您长期在外交战线辛苦工作,为国家的外交事业做出了重要贡献,光荣退休,特发此证,以资表彰。”签署证书者为外交部长。
太平盛世,安度晚年。由于我与法语结下了不解之缘,即使退休了,也还在与法语为伴。闲暇之时,我会不由自主地朗读“拉封丹寓言选”等法国原文作品;在某些联欢场合,我会应邀唱些原汁原味的法国歌曲。
由于多种原因,我久未去母校造访。然而,令我感动的是,母校没有把我遗忘,给我寄来校庆请柬和名为《校友通讯》的校刊。
知恩图报,饮水思源。“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这是我心中的歌。同时我也深知,没有共产党,就不可能有今天的北外,更不可能有今天的我。我对党和母校的感激之情,说不尽、道不完,只有在这里致以衷心的祝愿。祝愿在党的领导下,我的祖国繁荣昌盛,国泰民安;我的母校与时俱进,硕果满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