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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心成朗月,提笔化乾坤

【来源: | 发布日期:2021-12-07 】

人物简介:

言桄(笔名),原名周振宇,北京外国语大学1999级校友,著名推理小说家,代表小说《七宗罪》系列和《世说新语》系列,出版小说三部,文章常见诸各大期刊、网站。

“就像《最后的晚餐》油画里的情形一样,一大排考官,灯光打在我的脸上,对面的人都在逆光的黑暗里。考官突然问起了我在学校的成绩,当时我整个人就慌了,只能实话实说,告诉他们我只有倒数十名。对面的考官突然一拍桌子,说你看,我问了这么多人,都说是前十名前三名,还是这个小伙子诚实可靠啊!”喝着咖啡,言桄学长忍俊不禁地给我们讲起面试时的趣事,我们亦在一个上午了解了很多他的生平经历。

时间这匹小白马

谈到自己的童年,言桄笑称自己是个“什么都不会做的孩子”,做不了手工,练不会毛笔字和手风琴,甚至玩不好电子游戏,而这些与同龄人的差异反倒让他喜欢上了一个人安静地读书。受姥姥“书香世家”的影响,言桄从小就对历史有浓厚的兴趣。在没有互联网的时代,每当他看到了有趣的故事,为了了解完整的历史就不得不另外去找书籍阅读。

如果说对历史的热爱源自本性,言桄与诗词的接触则是由于母亲严苛的要求。10岁那年的暑假,他被母亲逼着开始学写诗,每天一首,至少四句,尽管找韵脚对一个小男孩来说还太难,在母亲“写不好就挨顿打”的教育和姥姥的陪伴下,他用一个暑假学会了写诗,入门之后又慢慢被其中“诗无达诂”、难以言说的意境所吸引。

除了母亲的责打教育,由于瘦弱且上学稍晚,言桄在刚入小学的初期也备受班上同学的欺凌。“因为只有我是新来的嘛,那时候班上同学天天打我,像霍元甲里演的打擂一样,让我站在乒乓球台上,然后飞起一脚把我‘踢下擂台’。我那时才一年级,四五年级的人都慕名来打我,因为我从来都不会还手。童年真是过得挺悲惨的。”现在谈起当年的“恩恩怨怨”,言桄笑得停不下来,轻松地调侃着自己,他还提起当年初中时学校鼓动学生捐款盖楼,得知教育局已经拨足经费的他带着大家抗议的故事,这件事还得到了父亲的支持。但说起之后的经历,口中不禁多了些唏嘘——初中时家里做生意遇到变故,原本富裕的家境变得有些艰难,周围人的态度也相应转变。这让小言桄很早就感受到了人情冷暖,有一段时间甚至不愿意去面对别人。可这种情况却在大学有了改观改善。

尽管言桄大学时依旧是个低调的学生,和女生接触得也不多,那时和同学的哥们情谊却让他深刻感受到了来自朋友的温暖。那时候言桄经常出去做兼职,家教、老师、导游、翻译……什么都难不倒他。就在去北四环兼职的前一天,他的自行车“无故失踪”,他最好的朋友得知了这件事,二话不说,连夜带着言桄从自家大院里推来一辆自行车。直到今天,他仍然对那段自在而幸福的大学时光念念不忘:“我真的特别特别喜欢咱们学校,也一直想培养我女儿以后也成为北外的学生。”

大学时言桄最爱做的事,不是聚会,不是踢球,也不是打游戏。在那个还没有驴友的时代,他就已经是个外出旅游爬野山的爱好者了。年轻的心勇敢而又向往着自由,简单的运动鞋,没有多余的装备,言桄学长喜欢一个人去各种荒无人烟的地方探索,骑着自行车满北京乱转,在郊区沿着河边空旷的田野散步,这些后来也成了他小说中故事的发生地。其中,最难忘的一次是在南京幕府山,因为没有在意警示牌上含糊的标语,学长言桄独自爬上了一个小山头,正在喝水眺望之际,突然听到了轰隆一声巨响,不远处一座小山顿时被炸平了。“我当时吓得使劲往下跑,才知道是在开矿做石灰,要是炸到我在的那一座山,可能人就没了。”说起这件事,言桄依然心有余悸,却也笑得分外灿烂。

在他的口中,当年自己的成绩并不好,也偶或逃课,但老师们亲切而开明,既关注照顾学生们的学业和成长,也鼓励他们有自己的爱好兴趣和自主追求,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当时的院长、现在的彭龙校长开的课,尽管他有过翘课,但最终也拿到了及格的分数。但逃课并不代表没有学习,在言桄看来,文科的内容,自己踏实看书也能够有所进益,而专业课上学到的相关知识——国际贸易、合同管理和财务会计等,也在他工作后得到了实践和应用。但他感觉大学最重要的,还是对个人思维方式与处理问题能力的锻炼。在他看来,自己人生的每一个阶段都应该活得透彻,才能不留遗憾。

和推理的恩恩怨怨

2003年,言桄大学毕业,之后在中信工作了四年。03年年底,言桄患上了流行感冒,由于工作繁忙耽误了治疗,最终转成病毒性心肌炎。那时的他由于心肌缺氧甚至连坐起也十分困难,心里隐约感觉自己像是“废了”,病中尽管做不了别的至少还可以“码码字”,总好过每天被悲观所裹挟,更重要的是,他开始意识到,“人活着总该留下些什么”。至此,文字于他开始成为一件倾注心血而不单是流淌感情的事。由于之前的文化功底和走山行水中的见闻,写游记类散文对言桄来说得心应手,为了挑战自己,他向自己在逻辑上的缺陷进攻,开始了推理小说的创作。那时,中国的推理小说尚未发展,并不自信的言桄在一个小论坛里安安静静地写着自己的原创,给朋友们分享,身边逐渐聚集起了一群等待着他更新的人,大家也会互相讨论,某一处诡计有什么不足,应该怎么写。如果说起初言桄是写给朋友们看,那么这群网络陌生人也逐渐变成了朋友。病床上的时光,他不仅耽误了工作还失去了爱情,如果他当时只是憎恨命运或消极退缩,或许就根本没有进入国内推理小说界的契机。于此十多年已经过去,《岁月推理》等刊物已经大量出版,言桄也早是一群粉丝口中的“言大大”,“言殿下”,他认为,正是当年单纯的创作环境和那批网友不变的期待,才让他有毅力把每一个故事完成,润色,而不是半途而废。

诡计的创作过程一定是读者们对推理小说家最想了解的问题,好的诡计总如脑海中偶尔闪亮的一个火花。然而,并不是每个小说家都是犯罪学、心理学家,言桄在创作肯德基谋杀案时,每天只能写出几百字,花了大量时间构思诡计和情节,短短的一篇文章总共耗时一个月。诡计的创作仿佛没什么可传述的技巧,多用心血反复琢磨,逐渐也就有了诀窍。言桄说:“所有的诡计一开始都有漏洞,需要之后试着去弥补和解决问题。相对于逻辑的缺陷,天赋缺乏这些问题相比来说,更为最重要的是有没有毅力把在你脑海中运行转了几千遍的故事一个字一个字写完。完成了才是作品,没完成的就是坑。”

2007年,身体越来越差的言桄决定辞职,去“锻炼身体、四处创作”。那年他完成了后来出版的长篇小说《千年杀》和《七宗罪》系列,书中,智慧犀利的女侦探沈谕和怕老婆的言桄令人印象深刻,还一度被外界认为是按照他本人和妻子为原型所做。言桄称沈谕的原型来自曾经的一个北理工女友,打网球时认识的,性格十分泼辣,曾在论坛里给言桄的文章各种挑刺。提起当初的这些趣事,言桄倒是忍俊不禁。书中的其他人物也各有原型,比如《七宗罪之傲慢》中无所不能的女强人,是言桄曾追求过的一个日语系学姐,会英日法德四门外语,认证学霸一枚,看到他常一句话“你是不是又逃课了?你能不能认真地过你的人生啊?”弄得言桄见她便逃。提及为什么写女强男弱的夫妻档,言桄说:“比如福尔摩斯和华生,还有艾勒里•奎因、狄克森•卡尔笔下的那些侦探,大部分都是男的,而且永远单身。我觉得为什么侦探就不能结婚呢,不合常理嘛,然后上来就写了。”“当时还没有想这么多,就想把男主写得傻一点弱一点,因为男的侦探太多了,柯南这么小都是侦探。”言桄调侃道。

尽管言桄在推理界收获颇丰,《岁月推理》等杂志大量出刊,当初围聚一起共同品评的那群人也逐渐成长为忠实的读者,尽管如此,言桄还是于2011年决定暂时告别推理,其词傲骨铮铮。“七年前的秋天,我自己写的东西平淡无味,于是决定写推理小说来锻炼情节把控能力。数年已过,人不开拓,路终究愈走愈窄,于我于推理皆应如是。我决定尝试新的文字……。”这段话是他为当时在言桄吧中为向粉丝告别而说,想来是真性情的表达。言桄还写到,“我不是靠卖字维生的人,也不是靠卖字来改善生活的人,要是一直写毫无亮点的东西来糊弄大家,我心里也会忐忑不安。早时候写东西我本来就是自娱自乐……当时国内尚没有这么多的推理书籍,整个推理界都在积极前行,大家都在互相帮助,互相鼓励,我写的推理小说也越来越趋于成熟。但后来,我写的东西不再有新意,不再有亮点,更重要的是,我的读者们,最喜欢我的那些人也在一天天长大,大家已经不再是小学生,中学生,好多人成了大学生,好多人都已经毕业,大家对生活有了自己的感悟,也渐渐不再看幼稚文字组成的东西,于是我想写给长大后的人看的文章。我所厌倦的是无法突破。就像我七年前写历史小说时忽然转行写推理一样。我只希望不断向前,我不希望原地踏步。”帖子下,许多读者回复与他道别并表示会继续支持,已经过去五年了,这篇帖子还是言桄吧中的精品。言桄说的原地踏步是指中国市场目前还只接受本格类推理,重诡计,重新颖而离奇的情节,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脱离生活,而言桄则想尝试一下社会派,探讨一些人性或命运相关的东西。之后历经几年,言桄终于出版了《1Q84年的空气蛹》,是他算是转向社会派上的一个尝试。

关于中国推理小说的前景,言桄说国内读者首先接触的就是世界上较经典的作品,然后才开始了自己的探索,于是有一个比较高的起点起点较高然而,受的限制也因此较多,想要不落俗套需要动很多的脑筋。言桄仍然看好中国推理,他认为,现今存在的问题主要是没有把推理和中国的现实结合起来,不够本土,可以理解为我们还在一个模仿和打基础的阶段。

只有越走越好的人生

现在言桄已有自己的公司和规律的工作与生活,仍然开开心心地把写作当自己的爱好和去创造的方式——目前,他正在写一部和琉球历史有关的长篇悬疑小说,是一个古代和现代交织的故事。他最初开始写作只是想给自己的人生留下一些东西,之后无论是2007年的昼夜颠倒寻觅写作灵感的日子,还是如今渐近中年、平缓中或有湍急的日子,他都一路写了下来,更把自己的心变得平静豁达。言桄的哲学就是人生只会越走越好,只管闲庭信步,看云卷云舒。他喜欢王维,说王维的诗有种悠远静谧的意境,能让人在压抑的环境中保持平静。他还敬仰村上春树,觉得他的小说强调“自我”,不是去教诲别人或讲什么道理,而是重视挖掘自己的内心,保持着个体的韧性和独立意识。正因如此,当问他有没有想过用作品影响社会之前就得到了答案。因此,在写出《蚂蚁的力量》(描绘在城郊蚁族的艰难生活和奋斗历程的小说)后,言桄说,自己只是在展现一种社会现象,只是表达个人的思考而非输送影响。

说起来,言桄真的是一个温和对待生活种种的人。他对女儿没有十分严格的要求,希望她“傻傻”地多快乐几年;每年都陪家人家长去旅行,去欧洲,去肯尼亚大草原;对陌生人,他也总愿意给予充分的善意。15年11月份校内发起了一场给烫伤女孩雅彤捐款的活动,言桄得知后立即主动了解情况,尽了自己的一份心意。此时大家才知道,他和几个朋友成立了一支小型基金,专门用来帮助弱势群体。而平日里,他也会请来北京的读者们粉丝一道吃饭。他觉得自己是典型的巨蟹座,喜欢做家务,喜欢做菜,还会调鸡尾酒,做这些简单轻松的小事也能使他感到明月旭阳一般自然的快乐。同时,他心境豁达,少有烦恼,不求外物而多寻自我,他相信,行在路上,便总会遇着美丽的人。有一年他和妻子旅行,在北海道丢了IPAD,四处寻找无果,上飞机之前接到电话,原来是泡温泉时丢在偏远的山中,被杂货铺的老板捡到。由于位置太偏快递不肯去取件,最后老板自己掏钱给他寄回国内。言桄写了一封感谢信,夹上钞票给他寄去。这些真与善的循环,更像人生中正能量的反复交换,给人以无限温暖

采访的最后,言桄提出了他对在校学子的一点建议,“在好好学习的基础上,要有一些自己的生活,如果条件允许,不现实的梦想也要试着去追一追。在选择道路的时候,只要顺着自己的心意去选,将来便不必后悔,因为人生的路环环相通,说不定走完下个岔路口,你发现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他说这话时自然平静,然而那个和同学夜取自行车,去爬野山,去街边喝酒的言桄,那个影子一定也还在他身上,和现在温和的面孔合出美丽的重影,每一层都象征着生命的精彩,诉说着人生未曾虚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