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写:于书茵 杨颖芝
谢君桢,1932年生于浙江镇海。1951年初进入北京外国语学院(今北京外国语大学)英文系学习。1953年秋被外交部派往朝鲜开城中国人民志愿军停战谈判代表团任翻译。1956年起任外交部外交信使,任期13年。1972年任马耳他使馆三等秘书兼大使翻译。1978年任外交部新闻司宣传处副处长。1983年任驻英国使馆一等秘书。1987年任驻芝加哥总领事馆副总领事。1991年任外交史研究室参赞,撰写新中国外交史和自己的外交经历,发表在《新中国外交风云》等书刊上。曾在《参考消息》、《人民政协报》、《春秋周刊》等报刊上发表多篇文章,并参与翻译中央电视台系列电视片《三国演义》和其他文艺、科技等资料。
最难忘怀是母校
谢老于1951年进入北京外国语学校学习英语。他深情地说,母校给了他立身的知识和成长的精神力量,为今后树立正确的革命人生观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回忆当年的学习生活,谢老说,当时的条件十分艰苦,但学习生活却很愉快,6点钟起床、出操、朗读、学习,大家都刻苦努力。一次,谢老在美国的一场英语演讲后有人问,为什么你的英语那么出色?他笑着回答:“因为我是北外培养出来的。”拳拳之情溢于言表。
不是战场的战场
1953年9月,21岁的谢老与同学共20人被外交部派往停战后的朝鲜。在辽宁丹东的鸭绿江大桥中朝边境,一本印有20人集体合照的护照护送谢老和他的同学们踏上了那片未知的土地。
当时抗美援朝战争刚刚停战,朝鲜本已贫瘠的土地饱受蹂躏,愈显千疮百孔。在鸭绿江南岸的新义州,城市被战火夷为平地,没有房屋,甚至没有火车站站台,谢老与他的同学们是爬上火车的。到达平壤后,他们被卡车送到山区小镇,我国使馆在镇上的山洞中办公。迅速适应艰苦的环境后,等待谢老的是三大任务。
首先要开展的是解释工作。战时美方给我国俘虏刺青,印上反共标识,逼迫俘虏们承认反动言论并书面签字,导致我国被俘人员战后不肯也不敢回国。中方组织了解释代表团前往朝鲜做思想工作,同时国际上成立中立国遣返委员会,监督我国解释工作是否合理且无强迫。谢老在中方解释代表团任翻译,工作持续了半年多。
第二项工作是中美双方交换战士遗体。而谢老与他同志们的任务是将战时随意掩埋的美军尸体挖出,整理美方阵亡士兵名字、军号、埋葬地点等材料。他们被称作“搬尸队”,官方名称是“墓地注册委员会”。当时卫生条件很差,消毒只用高锰酸钾,穿上橡皮衣服戴上口罩,大家都开始工作。谢老亲自经手1000多具尸体。当谈及如何面对地下挖出的死尸时,谢老说:“这是一种人道主义精神的发扬,习惯就好了。”
之后的两年,谢老在新安州口岸后方与中立国一同工作。他回忆说,这是对于思想意识的提高、立场与斗争精神的锻炼。谢老说,是“为人民服务”的精神与使命感支撑着他,决不能辜负母校的培养与国家的委托。一次我方人员站在屋内,对方坐在椅子上表示要开始会议。谢老当机立断拒绝翻译,说请等一下,并搬来椅子,待我方人员坐定后才表示会议可以开始。关系国家形象,每一件小事都不是小事。
在朝鲜的三年于谢老而言是宝贵的精神财富。他说,这是他革命工作的开始,是人生的第一步。停战后的朝鲜,没有弥漫的战火硝烟,却何尝不更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战役!
不是亲人的亲人
谈到在朝鲜的日子,谢老深情地说,朝鲜人民与我国人民军建立了深厚的情谊。即使在口粮短缺的情况下,也会请中国朋友吃打糕、简单的烧烤;春节的时候更会做他们自己一年都舍不得吃的鱼给中国朋友吃;而谢老与他的同志们不忍看朝鲜百姓饥寒交迫,会节省下自己的口粮,送给朝鲜人民,节庆时更会把当时朝鲜很少见的香皂送给当地居民,买水果糖给孩子们。
相濡以沫的情怀不仅仅存在于亲人、爱人之间。有些人,不是亲人,却更似亲人。“即使是现在”,谢老笑着说,“我也还会说一些朝鲜话,不会写,但可以对话。”
《从板门店到芝加哥》
1956年7月,谢老从朝鲜回国,进入外交部做了13年信使工作,先后到过50多个国家。第一次出差,竟又是朝鲜,甚至还再一次见到了曾经住过的小房子。但信使的工作并不容易,甚至可以说是惊险。有6位中国信使在空难中牺牲,其中一位还是谢老的入党介绍人。谈及此,谢老神色凝重,语速减慢了许多,他说,外交工作会有突发事件,更会有牺牲,幸存的人应该更好地活着。
这之后谢老被派往马耳他使馆,后在新闻司、驻英国,美国大使馆工作。回国后于1992年退休,并撰写《从板门店到芝加哥》一书,回顾自己的外交外事工作,希望能给年轻一代一些经验与启示。回忆自己的外事生涯,谢老微笑着说,一生中到过50多个国家,很有意思,很满足。自己并没有碌碌无为,而是交上了一份合格的考卷。
在采访中,已近八旬的谢老思维敏捷,谈吐风趣。在他身上,我们看到的是北外人的自信、自尊、自立、自强的拼搏精神,看到的是老一辈外交家兢兢业业鞠躬尽瘁的爱国之情。风雨人生,耄耋无悔,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