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简介:
王鲲,我校法语学院1994级校友,获巴黎政治学院社会学系DEA学位。2004年起回国任教。曾兼任我校国际处副处长,现为法语学院副院长。

笔者来到主楼王鲲老师的办公室进行采访,阳光正好,他的办公室格外通透明亮,正如他本人一般让人如沐春风。
当时正年少
王鲲出生于北京,在充满烟火气的胡同里长大。当时国家正进行改革开放,各行各业百废待兴。中学学习理科的王鲲最初立志当一名医生,他认为医者仁心,治病救人。但冥冥中,命运却给他安排了另一条道路。1994年一场北外在中学举行的遴选,引导着他走上了学习外语的道路。他笑说:“不是我选择了法语,是法语选择了我。但是我乐于去尝试新鲜的事物。”而这一试,便是一脚迈入了新天地。
1994年的中国已经驶入与世界接轨的快车道,即将成功举办世界妇女大会、万国邮政联盟大会,并于2001年加入世贸组织。随着同世界交往日益频繁,国家亟需培养更多的外语人才,于是王鲲踏着时代的鼓点,走进了北京外国语大学。
对于初入大学的王鲲,这所校园里承载了太多年少的心事与期许。大学的作息相较于高中并无太大差异,学生们依然浸润在六点的晨曦里锻炼、早读,伴着星辉自习,从零开始接纳一门新的外语,一个新的世界,一种新的文化。
教学资源有限,外语师资储备不足,除了校内,社会上也没有更多可用的学习资源,这对于法语学习者而言,路漫漫其修远。当时能获得的仅有的资源便是图书馆的报刊以及电教中心翻录的磁带。王鲲拿着这些珍贵的翻录磁带在自己的录音机里播放,一遍又一遍地磨耳朵,直到每一个知识点都深深刻进了脑海。三年级时,他利用奖学金买了一台双卡录音机,四处翻录磁带,并且与同伴们分享,久而久之,便成为了宿舍楼里的“电教中心”。课余时间,他和同学们还抱着短波收音机在傍晚的操场来回踱步接收信号,直到模糊的语音从遥远的地方在耳边一点一点变得清晰。在北外的朝霞里,有欢乐,有外语。
就是这么一个车马慢、相对封闭的、一点点资源都要拼命争取的时代,为他奠定了日后的法语基础。正如他所回忆的那样:“学习外语,首先不在于资源的多少,而在于学习的深度。”
1996年,王鲲幸运地拥有了人生中第一台电脑,发出了第一封邮件,浏览了第一个网页,相对封闭的外语学习环境迎来了巨变,学子们开始触及世界最新的知识和信息。
巴黎求学路
研二时,王鲲获得了全国唯一一份全额奖学金,前往巴黎求学,学习相对“冷门”的社会学,因为当时国内的社会学研究刚刚起步,他渴望探索一些未知的领域。
然而他对巴黎的初印象并不是“浪漫”,这是一座完整保留着上世纪风貌的城市,是一座等到他一百岁再去也不会变的城市。穿行其中,今古难辨,恍若隔世,不知今夕何夕。巴黎并不急着改变,而他的家乡——北京,却是一座飞速发展的城市,每一次返乡,都能看到北京一环一环地向外生长,高楼拔地而起,模糊了曾经的记忆。不同的发展模式难分优劣,但却是给了王鲲更多的文化思考。
只有身处异域,才会对本国的文化了解更深,才会更急切地寻找身份认同,证明自己的文化身份。“我说了一口流利的法语,我住在法国,但我不是法国人,那我究竟是谁?”
在巴黎,他不仅提升了语言能力,也打破了一些文化误解与刻板印象。都说法国是世界上最浪漫的国家,但法国人对此却“颇有微词”。有一年巴黎市长来北京宣传巴黎申奥,王鲲担任翻译,央视主持人水均益与市长打趣,谈及了法国的“浪漫”。市长的回答颇具智慧:“世界上哪一个国家没有诗歌、没有情歌?其实每一个民族都是很浪漫的,法国也与其它国家一样。”
后来王鲲也懂得了市长对“浪漫”闪烁其词的原因。每一个词在不同文化中的含义是不同的。在中国人眼中,“浪漫”可能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而在法国人眼中,“浪漫”却是放纵与沉溺,很容易让他们联想到巴黎“美好时代”的繁华与纸醉金迷,因此“浪漫”的含义便多了一层无法诉诸言语的暧昧。在法国俚语中,一道菜做咸了,他们会说——厨师恋爱了。
翻译为吾事
从巴黎回到中国,他选择留在法语学院任教,家庭背景、时代机遇以及个人喜好,各种机缘巧合使他成为了一名教师。他在渡过青年时代、挥洒青春的地方扎根,一边教导着下一代法语人,一边连接着两国的文化。
“我们真的了解世界吗?”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对他而言,两国文化交流,首先需要克服语言障碍,我们对于世界的了解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我们的翻译水平。翻译不仅仅是将一国的语言翻译成另一国语言,译者需要前期大量的文化积累和相关领域的知识储备,才能在两种文化之间形成对话和沟通。于是他在课余时间,做了大量的翻译工作,尽管翻译工作的艰辛与其微薄的报酬完全不成正比。
他翻译的第一本著作是《健康与社会》。当时国内“非典”爆发,人心惶惶,而国内并没有多少从社会学的角度解读健康问题的专著,所以他便将此书翻译成中文,为人们了解健康问题提供理论支持。而这一部翻译作品,同样包含了他儿时学医的梦想和对社会现实的关怀。
为了改善法语翻译的状况,鼓励更多青年走上翻译的道路,王鲲加入了傅雷翻译出版奖的评委会,每年担任文学、社科、新人三个奖项的评选工作。傅雷奖从一开始的不为人知,到现在每年近百部翻译作品参评,见证了我国翻译事业和中法文化交流的蓬勃发展。他看到中国青年译者队伍日渐壮大,从事翻译工作的译者越来越多,水平越来越高,作品也越来越好,深感欣慰。
2021年,当了十年评委的王鲲也获得了自己的奖项,据他所说,是完全“出乎意料”的。法国使馆向他颁发了法国文学艺术骑士勋章。这一枚小小的勋章,见证了他十年来为翻译、为中法文化交流做出的贡献。他说,这是法语世界对于中国译者砥砺前行的肯定。这一枚勋章不是颁发给他个人的,而是颁发给所有默默无闻、青灯黄卷的译者的。
且笑且从容
在采访中,他常常提到这两个字眼——“那个时代”和“我们这一代”。在他眼中,今天不仅仅是00后的时代,也是属于他70后的时代。在时代的浪潮中,他和我们一样不断前行。
“狼来了”喊了很多年——面对“人工智能”焦虑,他坦言译者的地位确实受到了挑战。从入学起,他的老师便在与中科院合作研发机器翻译,将语法、词汇录入转换成计算机语言。那时的王鲲隐隐嗅到了新技术革命即将到来的气息。
面对更高的科技水平,更加便捷的工作形式,他并没有否定“机器翻译”,而是在这个特殊的时间节点下思考译者身份的转换。“不与机器争短长。”王鲲如是说,“人是不完美的,也正因为这份不完美才使得机器无法完美地替代人类。说话者与译者之间共享的不完美,使他们能够完美地理解对方,这一点,机器做不到。”
时代的浪潮滚滚向前,不仅仅是翻译行业的生态在改变,外语人的生活方式也在改变。一本书、一盒磁带从早学到晚的时代早已一去不复返。如今各种曾经遥不可及的学习资源通过互联网变得触手可得,但沉醉在外语中的学生却越来越少。除了外语,学生们生活的次重心越来越多,也常有力不从心的感觉。他说,时代在改变,很难评判这个时代对于我们是幸运或是不幸,但相较于前,仅仅精通一门外语,已无法满足这个时代对于人才的需要,而北外也不单单是一座外语类院校,它正在完成自己向世界一流大学的转型,打造着一批又一批拥有中国情怀、国际视野、思辨能力和跨文化交际能力的高层次国际化、复合型、复语型人才。
寄言庆芳华
在北外八十诞辰之际,王鲲也对北外和北外学子送上了祝福:站在八十周年的时间节点上,回顾过去,展望未来,希冀北外创造更加辉煌的百年,希望学子们可以“尽其所能,得其所好。”
(撰稿人:黄禾溪)